中国当代壁画的勃兴和省察

中国是壁画的古国、大国，古岩画、敦煌壁画、永乐宫壁画等早已举世闻名。经过近几百年的冷落，改革开放之后，我国的壁画艺术得到了复兴。今年9月底，中国美协壁画学会成立，与会画家共商进一步发展壁画事业的大计。这里发表该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张世彦的一篇文章，简要地论述了当代壁画创作的一些情况。

——编者

改革开放以后，从首都机场一些公共建筑物开始，兴起了绘制壁画的热潮。并且很快就席卷全国。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壁画出境装置于外国城市。各种题材内容、风貌形态、绘制工艺的壁画在各种公共场所竞相争妍。东方古老的壁画大国开始了当代壁画的勃兴。

1978年以前中国没有专门的壁画家。“文革”结束后社会安定，城市建设开始恢复，激励了一些中国画家、油画家、版画家、雕塑家、工艺设计家纷纷涉足于新生的壁画事业。20年来他们十分努力，完成了许多旷世精品。

当代壁画创作，多是由于一些新建筑物兴建或旧建筑物重新装修时，想到了用壁画来美饰环境。壁画作者们由于这样的缘起，敏感地把握了建筑物对壁画的种种先期预设制约，注意到针对具体建筑物的特定使用功能，来选择适当的壁画题材；根据建筑空间的既有条件，来安排能够迎合和互补这些条件的画中形状、色彩、材质及其组合。越来越多的作品已经能与建筑环境融合无间，成为艺术氛围中的有机组成部分。在建筑物中显得突兀孤立、诘屈聱牙的壁画，已经少见。壁画使环境整体的艺术感染力得到加强。壁画家的建筑环境意识的养成和相应操作，使壁画作品进入角色，为中国壁画艺术的进一步发展，臻向真正的成熟，做了有益的铺垫。

中国壁画家所使用的材料已经遍及陶瓷、漆、金属、玻璃、景泰蓝、石和其他各种新的合成材料。这些材料对各种人力、自然力破坏有很强的承受和抗拒能力。因而当代的中国壁画大多能够与建筑物的寿命同步。非颜料的各种异样材料有异样的色彩光泽、质感、肌理……不仅在视觉感应上很容易与各种建筑装修材料融和协调，而且能产生非壁画所不可能有的视觉审美效应。

铺满全画的众多图形段落分明，张弛有致，组成了恢宏而潇洒自由的画中空间。有时把多个时空单位组织在同一画面上，表现宏大的空间幅员和漫长的时间历程。有时把现实世界里不相邻不相关的事物巧妙地排列或交接于斯，激发了别出机杼的全新内涵。这已经是浸润了敦煌壁画传统的精华、又得到现代文化营养的中国壁画家的平常本领了。壁画家面对本世纪的中国父老，在自己的壁画作品中，采取当时当地社会公众喜闻乐见的艺术语言和风貌，把自己的艺术进取，并入广大公众的审美取向之中。

当代壁画勃兴以来，国内陆续建立了专门的壁画机构。一些美术院校设立壁画系、工作室、专业或者课程。很多青年成长为各地壁画创作的中坚力量，他们是我国壁画事业的后起之秀。一支有老中青几代人组成，具有创作和绘制的系统能力的壁画专门队伍已有一定阵容。

冷静地回溯中国壁画的历程，于欣喜之中也能从一些未必完美的方面，发现一些令人深思的问题：是否依附建筑过度？是否远离现实生活？是否欠缺深层内涵？是否类型样式不多？是否原创含量较低？是否权益有待保护？是否研究力度不足？是否教学发育走偏？

壁画依附于建筑的观念，对中国当代壁画实行了顺利的导向。人们视线所及的壁画，大多是这种对建筑环境实现美饰功能的产品。在建筑师和房东的调理下，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，壁画作者默然顺从，题材软软的，画面甜甜的。建筑师和房东因此皆大欢喜。然而，殊不知此种趋势走至极致时，壁画已经是一张漂漂亮亮的糊墙纸。因此，数年后重新装修时，拆毁扔掉就势不可免了。

中国当代壁画的启始，其题材只能涉足在湖光山色、风土人情、神话故事一类的范围中。始料不及的是这种取材倾向一发不可收，被全国各地的后来者模仿沿袭，以至成为延续20年全国规模的一种定势。因而，反映中国和世界当前社会现实的题材，就很少见。而这很少的一部分中还多是某种抽象概念的象征符号，较难见到作者切身生命体验的演绎和抒发。我们的一些壁画作者囿于职业性的设计思维的习惯，满足于画面外部形态的优美，而忽略了自己深沁肺腑的情感律动，揭示自己高瞻远瞩的哲学思考，去拓展和延伸读者公众的精神空间。壁画家自身和壁画艺术所已经具有的文化底蕴，在作品中没有充分施展出应有的魅力。

中国当代壁画的类型样式，在现代社会生活和艺术生活中多极多元格局的步履和节奏中，显得有些跟不上。无论什么题材，画中情调境界的绝大多数，营造的都是轻松、柔和、甜美。艺术风格则绝大多数追求的是秩序而平面的装饰风。在共同类型的基础上虽然仍有作者个人的千变万化，但所宗法、所完成的类型相近。也许画家在积极顺应一代公众的审美风尚；但是以尽量多的艺术风貌使公众得到尽量多的满足，倒也是公共艺术以至一切艺术的一个堂皇目标。比较起来，室内壁画占大多数，室外壁画则较少见到，也不妨说是又一个疏失。

壁画作为公共艺术，把与读者公众的顺畅沟通视为立身的根基要素。可是壁画作为疆域更为宽阔的艺术中的一个品种，还有更本份的追求。这是原创。中国当代壁画中形色及其组合和构思的格局，多为习见常态。无序无理地堆积图形符号，业已成风。形象的塑造不少是直接来自写生、照片或者资料册子，即使归纳整理也多是流行模式，较难见到艺术家自己的独特造形感觉和追求。至于取材，也很少见到从来无人画过的全新内容。壁画作者原创追求的意识淡漠，力度不足，导致水货行货弥漫于世。

从学术的角度系统地深入阐释壁画的艺术规律，总结历史，评论作品，虽然已经开始，但还局限于创作家自己动手的状态中。缺乏理论素养雄厚的真正学者参与，造成研究力度的削弱。